鹤壁市民俗

84岁的王兰田老人，驼着背，鼻梁上架一副老花镜，用毛笔在一尊10厘米大小的“马上立人”的泥胎上着彩。在他身后的一排木架上，摆满了形态各异、色彩斑斓的彩塑作品。十二生肖，古代名相猛将，历史、神话传说中诸般人物，凡当地民间喜闻乐见的形象物什，几乎无一不有。老人最叫绝的手艺是塑“马上立人”，几寸黄泥掌上团转翻旋，顷刻间便是“马上马上关公横刀”、“马上苏武持节”之类塑就。夸张处直如“抽象派”手段，细微处不逊工笔画技法，着彩烘烤，摆出来有拙朴与精美合成的异样韵致，“土得掉渣”惹人疼，巧得灵秀令人叹……
    在河南鹤壁市浚县乡下，王兰田是方圆数十里内的“名人”，出了这片方域，他鲜为人知。然而唯其生存空间的小，却成就了他“彩塑”手艺的“特”。老人从祖上接过手艺，先是为了挣碗饭，后来有了别的活计放下了，如今老了再捡起来，“不愿光闲着，当玩！”他说，有人拿他的彩塑去卖，竟有出奇的好价。不少人来学艺，老人一概不拒。他隐隐感到：世风变了，怎么俺这玩艺儿成了香饽饽？
    天津有“泥人张”，山东不少人都知道“面人何”———面塑艺人何晓铮是也。64岁的何晓铮先生比王兰田老人对风气之变更有感受。他学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师从雕塑家王昭善、面塑表演艺术家李俊兴，涉猎文学创造和艺术理论，行走于江湖，授艺于学府，更兼国内多所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比王兰田老人的活动空间大，交游广，人也活络。何先生做面塑手上功夫神妙，一方用糯米、蜂蜜揉制蒸熟的面团在十指间一阵飞旋打下模底，拨子、辊子、梳子、剪子将十色面团分形分色裁制，一番贴、镶、接、搓、捏，便是诸般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生灵……瞧这“李逵夺鱼”：暴目蓬髯，袒胸挥衫，一副“有理不让天下”的憨蛮———这是何先生的代表作。他一直不甘寂寞，“文革”十年都没能让他停手，1980年只身独闯沿海开放各大城市，在街头和各大旅游饭店表演面塑艺术，备尝酸甜苦辣世态炎凉，他却心有一悟：国家开放，“西风”直来，国风当盛，咱手上的玩艺儿毕竟是民族文化的枝叶，不会断了生路。何先生如今收徒50余人，其中还有若干外国学生。现在国家启动“民族民俗文化遗产保护工程”，令他喜在心头……
    民间艺人，多在自生自灭状态，然而他们对点滴的社会需求都有极强的吸附力，一息有之，就要争取畅快。崔建华是位下岗女工，一时曾为生计无着苦恼。幸好儿时偎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将老人一把剪刀一堆花碎布片千般针线制成布饰玩具的手艺传承在手，过去拿来制成人见人爱的馈赠，于今靠此打理生计，与几位下岗伙伴联手开了布饰玩具家庭作坊，手工缝制的花花绿绿土头土脑的猪马牛羊猴虎鼠“憨娃娃”等诸般布艺玩具，竟引来大宗国内外订单，几年间打出了“崔氏布饰”的玩具品牌！崔建华说她的成功就在“一针一线的手工缝制，最土最憨的民间样式”。她说：“在外国人眼里，这玩具是中国的；在中国人眼里，这是俺家乡的。洋玩具再好，能顶了这两条吗？”她给自己找到了生路，也给家传的手工布艺挣出一息生脉……
    这几年，在民俗文化资源深厚丰赡的山东城乡，人们对民俗文化样式的兴趣渐浓，传统节庆，最喜欢有民间艺人的场面。散落民间的艺人这时一一现身社火、庙会，平日间各干各的，各有师承门派、独门绝活，此时比邻摆开摊子争奇斗妍，高下一番打拼，他们心中都有惊叹：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暗地里，便有交流切磋，取短补长。不说别的，单是这民间剪纸，山东地面上就有若干“门派”，有的讲究形态丰富，有的讲究色彩搭配，有的讲究剪法多变，外行人看不出其中门道。剪纸艺人们瞧不上那些用机器一水印刷出来的“剪纸”，说那是“流品”，不是真品，“真品出自手上，道行都在剪上”。各个剪纸“门派”相互交流，使得山东的民间剪纸多有创新杰作。不久前有山东的民间剪纸艺人赴法国参加文化交流活动，多享盛誉。不过民间艺人最看重的是自家的“特”，不能与人家一样。剪纸艺人栾月英老人是位退休军人，手上多有藏技。那年为香港回归祖国高兴，她剪一幅“庆归图”献出，得了国家庆典活动的大奖，那构图之宏大、剪路之回复多变工巧灵透，令同行们叹其不能。
    老一代民间艺人，大都收徒传艺，而其新生代则多不以所学为主业，属于“兼业”而为之，全凭兴趣偏好。在山东民间艺人圈里，民间流传的“乾坤葫芦”、木石微雕、蛋壳透雕彩绘、木刻年画，风筝、喜庆“结”、“神灯”、舞狮道具等等的传人大都在三四十岁年纪，且已小有名气。与“以艺为业”的前辈人相比，他们自然少了些兢兢业业的执著和小心，则多了些“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灵气，手上的东西，多附时尚，却免不了失了原生态的一些乡土味；而多年来对民间民俗文化研究的缺失，则使新生代民间艺人无以依傍理性关怀来坚守得自传承的全盘精神。更毋庸讳言，很多民间艺人的技艺和民俗文化样式已经湮灭无存。好在政府已有“保护民族民间文化遗产工程”的启动，民间也有了关注民间民俗文化生存与发展的热心人士及其行动。在山东济南，一家由当地政府文化部门支持、民间人士投资的“民俗文化艺术馆”创办，它以收集、整理、保护民间艺术的遗存，聚集现存艺人为其提供创作、交流、研究的机会为其两大职能。艺术馆创办人刘学斌先生说，民俗文化是民族精神的枝叶，它枝繁叶茂，护持的不就是民族精神的深根沃土吗？